Saturday, January 21, 2006

這樣的創作世代……

《白水》V.S. Touching in the Rain臨界點劇象錄
2005.12.26.國家劇院實驗劇場
《囚》台灣藝人館
2005.12.30.國家劇院實驗劇場
《思樂冰與紅白機》玩藝自製體
2006.1.20.台北皇冠小劇場

我衷心希望自己能從最近的幾場年輕世代的劇場表演中,歸納出幾個值得期待或令人驚艷的創作特色。
可能我不能。
但至少,最近的這幾齣創作,就製作品質來說,相當嚴謹而誠懇。若是把本週另一齣在實驗劇場上演的台南人劇團《K24》算進來,這些不同的創作形式風格,倒也看來百花齊放、各抒其志。《白》劇編導鍾得凡追求的似乎是形式美學;一則藉著再現田啟元作品而與田啟元時代對話(這個作品又是以《白蛇傳》作為文本背景),二則編導原創的Touching in the Rain則是剪裁《孽子》、古希臘神話、法國名著《小王子》和戲曲電影《霸王別姬》等同志/或非同志經典,透過現代流行歌曲歌詞的連接,以更戲謔的方式提出編導自己對同志情愛的看法──所謂戲謔,當然是相較於《白》劇而言。
《囚》劇編導楊景翔呈現的則是一種象徵主義式的意識流畫面──應該也脫離不了形式。他的文本則是以兒童性侵案的社會事件作為背景,以一種相當暴力詩意的方式,透過符號角色與戲劇角色的出入扮演,呈現編導對這個議題的關心。《思》劇的文本材料更是龐大,舉凡五、六年級兒時的所有時代資訊與社會事件,包括電動玩具與漫畫繪本,都是該劇編導質疑與剪裁的對象;同時,編導黃元蓓以電動玩具的概念(遊戲)為基礎,發展出不同連續片段的主題與肢體,間接而直接地「反映」他們對自己所處社會的印象。
相對之下,《K24》對話的文本反而轉向戲劇界的經典《羅密歐與茱麗葉》,並且挪用電視連續劇的形式,試圖發展連續性的劇場作品。
編導蔡柏璋應該是喜歡說故事。
可能這一批年輕創作者的作品,代表著台灣小劇場已經脫離了八十年代那種意識張牙舞爪、觀點恣意肆虐的撒潑──雖然對社會議題的許多關注,顯露了他們的尷尬與無力;同時,從這些作品的製作、行銷與規模來看,許多新一代的觀眾與劇場工作者已儼然形成,而他們正循著不同的軌跡與脈絡,凝聚他們自己的團體勢力。
他們也想打一場會贏的仗。要贏什麼?可能是贏自己的市場和贏自己的作品風格。
平實而論,這幾個作品──我相信連《K24》也一樣──作品結構都相當完整,表演素質較過去的小劇場前輩來說,也較為「循規蹈矩」──雖然口語傳達與能量投射的問題依舊嚴重,顯然這些劇場工作者都誠心誠意地想回到表演基本功的層面來努力。
Well,除了「臨界點」劇象錄的表演依然維持固有的風格。當我看見這一批年輕的《白水》演員正使勁地琢磨當年田啟元所發明的肢體表演方式時,他們的必恭必敬讓我既感動卻又遺憾。
我又慶幸「臨界點」還是這樣獨特地走自己的路,可是也會低著頭哀嘆他們為什麼怎麼做還是呈現不出一種更獨創的演出。
讀到團長詹慧玲表示曾經想結束「臨界點」的節目單文字,我也開始跟她一樣,有點徬徨。
儀式性的開場與種種重複性的模式-包括那折磨人的背景音樂,雖然很好聽-在沒有適當的劇場感掌控下,容易讓人覺得煩膩。為什麼?因為這些前因後果的畫面都能讓人預期。利用CATWALK的走道展示演員與角色,是個遵循前例而且依然恰當的選擇,然而演員展現的肢體重心與喜劇的表演特質,不僅迥異於一九九六年我所親見的呈現,原來田啟元那種戲謔撒潑的德性,也消失匿跡。
所以,鴻鴻說,編導搞錯了,這是一齣喜劇,不是悲劇。我說,編導太臣服於田啟元,以致於走在他的陰影之下,連頭都抬不起來。
為什麼他自己的作品:Touching就敢那樣天馬行空地拼貼和遊戲呢?!不是同樣的道理嗎?!
Touching的處理手法讓我聯想到出身芝加哥的學界導演Mary Zimmerman的成名劇作《變形記》。可惜過於自戀與浪漫,幾乎所有的語言都無法與圈外的觀眾溝通,枯槁的表演徒具形式,演員不停地為這些片面的角色投注精力;Zimmerman的《變形記》擷取同名原典的不同愛情故事,也是透過學生演員的扮演,呈現不同片段的精髓。那麼,為什麼Zimmerman的作品能在紐約百老匯異軍突起?
台灣的編導總是忽略所謂的戲劇性與劇場感。
問問我們身邊的電視劇導演或是戲曲前輩,他們最知道;有沒有戲味?有沒有sense?真的很重要。
《囚》劇也是同樣的問題。只是《囚》劇的編導以作詩的方式,讓演員搭配符號也搭配預設故事的情境角色,勾織了一片相當完整的對話網,讓觀眾得以循線了解這個角色的動機和還原預設事件的情境。我個人滿欣賞編導創作角色時所賦予他們的台詞;可惜不少橋段仍然重複老套慣例,編導的觀點又回到所謂的心理分析──而且是觀眾能預期的分析結果,以憤怒批判的方式,繞著同樣的戲劇性強度打轉,沒有情節故事的推進。這樣的意象呈現,對觀賞戲劇演出的觀眾來說,相當具有挑戰性;換句話說(白話),實在很容易悶。
幸好,導演利用不同的手法,一直在變換他「訴說抒情」的模樣。比如說,飾演醫生魔鬼的演員突然拿起麥克風訓話,或是飾演護士的天使們開始歌唱──音樂非常好聽。同樣地,《思》劇的編導也是絞盡腦汁地在思考如何以有限的劇場畫面,呈現跳躍、拼貼的網路(電視鏡框)般的視覺。
的確,《思》劇的肢體呈現乾淨俐落,而且編導也試圖將種種不堪的事件轉化為遊戲的符碼;諸如以肢體比方詮釋臥軌自殺與浴室溺水等等情境。不過,導演使用了較為失效的表演策略,「小家碧玉」的細膩格局並不能有效凸顯視覺畫面的諷刺與嘲弄,徒然了這些思慮縝密的戲劇性。看了戲固然開心,可惜,心靈依舊空虛。對於挖掘不出更深、更獨特的編導觀點,我感覺焦慮;更重要的是,編導將她所接收的媒體訊息,一一誠實、重複地反映,卻沒有針對某一社會角度,找到更接近真相的觀察角度,也讓我心慌。
這樣的拼貼呈現,要呈現一個什麼樣的世代?僅僅只能質疑而已嗎?
還是,台灣小劇場已經面臨題材、創意的困境了呢?
我想,我也脫不了責任。

1 comment:

Anonymous said...

對《思》的部份做個回應:

"這個世代",其實是一個很無能的存在。我不能說這是一個普遍現象,但六年級後段和七年級前段的這個斷代,最明顯的特徵就是會不停去嘮叨環境的種種荒謬,但卻毫無改變現狀的實踐力。至於深入去了解問題、解決問題,對這個世代的人而言,又似乎太累人了。於是"反正"變成了口頭禪,為自己的懶惰怕事開脫。

不過這個觀點處理起來確實力有未逮,不知如何言說才能抓到分寸。我想"身在此山中"是很大的一個原因。除了嘻笑怒罵之外,除了逃回懷舊的情緒,這個世代還有沒有更有力的肩膀和手腕去劈去砍?在當信念都變成笑話的現在,這一代除了顧影自憐,還有沒有能力為自己的存在爭取到多一點點尊嚴呢?這個部份我的看法是比較悲觀的。"逃到一個安全的軌道中繼續行進是個較為便宜的方法。"每次我聽到這句話都覺得很痛心。但自己是不是真的置身事外還是根本自打嘴巴,我也沒那個信心判斷自己站在哪一邊。

缺乏勇氣面對自己的一代,這個世代。

The sanctuary of Asclepios to whom LaMama E.T.C. had just made a play to pay tribu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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