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January 04, 2008

有多麼「不可思議」?!

表演工作坊《如影隨行》
地點:國家戲劇院
時間:2007/12/25 7:30 PM

【劇情簡介】

一個失蹤的人,證自己慢慢拼出他神奇的人生地圖。他不斷跟人說話,卻沒人理他;他在作夢嗎?變成別人寫故事裡的主角嗎?還是已經死了,卻仍不可思議的飄浮在人間?


《如影隨行》被譽為《表演工作坊》藝術總監賴聲川三年來的最心力作,千日沉思的菁華之外,亦累積了他在上海和美國史丹福大學所主持創作工作坊的鍛鍊修整。【表坊】最著名的集體即興創作,此次在賴聲川精確嫺熟、細膩宏觀的引導下,成功刺激了演員的能量源源再生,整合恢宏深邃的氣勢與巨大的爆發力。一如飾演「失蹤者」的舞台劇資深演員尹昭德,就深刻感覺隨著賴導嚴謹的邏輯,一步步接近劇情與角色深處的快感。如【表演工作坊】年度鉅作《如影隨行》,他飾演一個事業有成的中年男子,自認為工作與家庭完美兼顧,無法理解從事藝術治療的妻子為何總是不滿意。在一次因忌妒引爆的激烈口角中,發生了憾事。當男子再度回到熟悉的友人家,他忘了一切,急惶地四處詢問妻子的下落,卻不明白為何所有人都對他充耳不聞、視而不見。


作者:台大醫學系二年級李承軒


看完這部戲,除了一貫幽默或稍稍諷刺的手法穿插著,還有賞心悅目的舞台道具,演員各自精湛的演出,像是將劇場元素活裡活現玩味的清蒸快炒。大快朵頤之餘,也讓我留下一些待思索的問題。


賴聲川說,如影隨行的創作題材是有關佛法中的「中陰生」概念。「中陰」這是藏傳佛法的詞,意指死亡與再生之間的階段,但也可用於其他的「之間」狀態。


隨著劇情的明朗化,夢如、大橋、真真這些所謂處於「中陰」的角色在劇中和外界的互動對應更顯得鮮明。然而如果不考慮引用佛教中的這個名詞呢?他們之所以被決定為看得見或看不見,其實是取決於觀者本身。正如同如影隨行中看似通俗簡單的人物關係情節,有人因為事業或金錢而蒙蔽了雙眼,有人因為愛情而陷入自我治療式的生活,就連被譽為天使、乍來到世界上純真樸實的小孩子,也會有一天突然失去最要好的朋友──儘管這個好朋友是被幻想出來的。活著或死去,幻想與被幻想,這些虛虛實實的影,其實對應到的也不過就是實實虛虛的體吧!早就自己破梗說是幻想出來的角色「浩帆」,光是這個角色就製造了多重層次上的虛幻:對於夢如來說,浩帆是想要成為真實的虛幻;對於大橋來說,浩帆卻是隱藏在虛幻的真實;而對於吉兒而言,浩帆已經是虛幻中的真實了。至於對於觀眾我們而言,他是虛幻中建構的真實或是虛幻中建構的虛幻,就要視觀者而定了。


人總是選擇性的看到人事物,所以人也被這些人事物所牽動決定著。所以,真相往往虛實不清;願意去相信,也就能夠界定自我的真實。因為小孩子容易去相信,所以他們也能看得見比大人多很多的東西,也才被譽為長有翅膀的天使。而大人們為了各自尋找生命的出口,但是如果不能認清自己,也只能像是個未脫離中陰的魂魄,在不能被看見的世界行走著,正如戲劇所呈現各種強烈的光影交錯的印象(結尾中一家三人的影子被強光打在螢幕上、影子又被漩渦狀的光芒跳動),人形同攀附在附著物上的影子,存活於虛無飄渺的時空,終待為別人創造出自己所看不見的身體,靈魂才能獲得平靜。


另一個問題是人總是如此強烈依附在其他某(些)人的身上。大橋之於夢如,Lulu之於Yea和真真……這讓我想起最近看的一部小說,匈牙利作家桑多馬芮所寫的《餘燼》中,也訴說著生命的意義來自激情,值得內在的燃燒──燃燒的可以是真摯的友情、堅貞、輝煌、自尊、或只是懦弱、傲慢──是這樣的如此渴求特定的人,在生命中產生了親密的羈絆,而且是持續到永遠。這部小說描述了同樣是建構在幻想中的生存、對於美好價值的拆解、以及晚年一切終將過去而不知為何存在的自我反芻。從悔恨不解到不需去理解的痛苦蛻變中,反襯出和這某特定的人之關係,對於我們生命是如何義無反顧地存在。然而,我們卻不見得清楚,而在日常生活中的人生不斷錯失與誤解。在《如影隨行》裡,同樣呈現了這種積極的生命價值,而活著正是為了解開因為看不見而纏繞糾結在一起的謬誤。

* * *

波蘭導演岡多曾在一次錄影訪談中表示,他不認為自己的作品會愈到後期愈好;也許比較完整,但後來的作品不見得比以前做的好。他認為,從劇場創作的角度來看,「每況愈下」是常態。

我是基於這個心情來轉貼我認識的這位學生的文章;第一個原因是,他是醫學系的背景,能從形而上的角度來看待生死之間的事情,對我來說,值得肯定。當然,還有更多的學生跟他一樣聰明。第二個原因是,在我完全無法接受《如影隨行》這樣的呈現結果時,我聽見多數年輕人對這齣戲的肯定與讚賞。尤其跨年時舞台上有賴聲川導演表演即興爵士那樣精彩的橋段。

我為什麼不能接受呢?上文已大致點題:「他們之所以被決定為看得見或看不見,其實是取決於觀者本身。」戲劇的觀賞經驗,能與人的生死中陰對話,的確是個有趣、聰明且形而上的哲學概念;這在創作社導演周慧玲的作品《不三不四到台灣》也曾經說盡。吸引我的,將會是這兩齣戲在文本創作與概念上的異同比較,而我寧可選擇作者背後隱喻的關懷與痛苦,而非只見耗盡篇幅建立角色,卻讓我無法盡服的長篇敘事畫面。這種終究虛無的結論其實非常可怕,對於劇場創作而言,經常會消解自己,而且會讓人驚駭地發現討論這些,有什麼意義?!

幸好,有像這位學生這樣,能因此劇增加對人生虛實和人際關係地了解。否則,就劇場創作的形式或內涵而言,《如》劇為願意選擇相信的觀者,提供了無盡解碼、對照的符號空間,但對見過《如夢之夢》的人,似乎一切都只是「如夢幻泡影」而已。

會不會是因為該劇的工作坊題材,源自不同的文化背景,所以連死亡和存在這樣的細節,都可能對不同區域的觀眾產生疏離而無法置信的效應?!I'm just wonder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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