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August 18, 2005

創作社《嬉戲之Who-Ga-Sha-Ga》之我見

說穿了,創作社這齣《嬉戲之Who-Ga-Sha-Ga》,活脫脫是部「台灣怪譚」劇場版。假使有線電視的政治模仿秀,曾經令你捧腹大笑地像是為自己出口氣,那麼,《嬉戲》的兩個主角小歪和阿浩,簡直就是把自己的腦袋瓜,對準編劇紀蔚然筆下幽默的鋼砲,打算隨時被笑聲轟到九霄雲外。
不過,不管戲裡的小歪和阿浩死過幾百次,我們不會因為他們的「犧牲」,而記得他們的名字。只是戲中所描繪每一次要死不活的情節,我們都心領神會。
《嬉戲》一共分為七段、七場。一場分裂台灣的「南北戰爭」,讓台北頓時淪陷,成為暗無天日的廢墟;小歪和阿浩是一個小劇團的演員,他們試圖從戰後的記憶與碎裂的生活,尋找戰爭爆發的原因和線索。

穿插在劇團演員對話場次之間,是每一段似真又假的台灣百態即景;開頭的新聞事件現場、中間的荒謬戲劇情節與最後的媒體生態速寫,全都是觀眾你我熟悉的情境。這兩個演員沒有跑去報警,或是去立法院示威抗議;在全毀的台北市裡,所有的劇團不是流放、就是改行,而他們藉著不斷重演台北市的荒唐情節,好找回自己「歸屬」的感覺。最後,當兩個人卑微地擁吻做愛,即將找回台北崩亂之前的原貌時,沒想到又是轟然一聲巨響──在這兩個演員最「猥褻」而誠實的時候,他們的世界又崩毀了。

用這樣的方法來比喻自己熱愛的戲劇創作,或說,來隱喻自己熱愛的生長環境,真是讓人有莫名的悵然和哀傷。所以我說,這是編劇紀蔚然「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一部作品;所以他說自己:「胡搞瞎搞!」

現在的台灣人不都是這樣?!氣到頂極了就代表愛到心底了,而愛到心底卻又鄙夷地將之拋棄。

在《嬉戲》裡,編劇如此「糟蹋」了我們對電影《臥虎藏龍》的想像:
俞:恭喜你,慕白!你得道了!
李:我得到了什麼?
俞:你得道了。
李:什麼啊?
俞:不是,我是說你得「道」了。
李:喔,是那個得「道」。我老實告訴你,我得道得到屁眼上了。
俞:怎麼說?
李:打坐太久痔瘡復發。而且,我根本沒有得道的喜悅,卻被一種寂滅的悲哀環繞。

還好我們台灣的電影常打字幕,讓我們入戲的當時,不致產生這樣的誤會,但是像編劇紀蔚然這樣的知識份子,卻常常不自主地產生現代人的疏離感。《嬉戲》的幽默不會讓人太入戲;最後最關鍵的一句話在於「我根本沒有得道的喜悅,卻被一種寂滅的悲哀環繞。」因為退後一步保持距離,是為了狠狠打對方(或是躲起來打自己)一巴掌,這些偉大清高的想像人物,到了《嬉戲》這齣戲裡,幾乎幻滅。

紀蔚然的語言不僅幽默,還有非常自戀的諧仿(parody);簡單來說,就是抄襲其他類型作品的某一段落,然後搬到自己的戲裡來,大大嘲弄一番。通常有「人性」一點的創作者,即使要反過來諷喻前人,多少都會必恭必敬地玩一套「乾坤大挪移」。但是在《嬉戲》裡,被「諧仿」的人物都變得非常可笑!而且紀蔚然還自虐地「諧仿」現實生活裡的自己──紀伯伯(這不是開玩笑的!我曾經親耳在廣播裡,聽見主持人張大春也這麼喊:紀「杯杯」),一點也不「手軟」。
兩個角色、兩個演員和一前一後兩場真假虛實的場景對照,《嬉戲》劇本的結構,有如簡單的拼貼,最後「二合一」的結局則是為了證明,所有的「混亂」純屬偶然;就如一男一女一見鍾情、白頭偕老,並非註定。

如果我們只是沈溺在劇本表面的「墮落」,可能除了聽見觀眾席隔壁笑聲的回音,我們還是有如墜五里霧般的空虛。

導演符宏征成功地運用劇中其他兩位「影子」演員,讓簡單的「二合一」結構,多出了「二的平方」的空間;幸好,他不相信這齣戲只是亂搞。

符宏征以往的作品,總是充滿豐富的肢體設計;換句話說,他導一齣戲,像是排一支舞。不同的演員在同一個空間裡,表演不同空間的事件,這個房間裡的盒子,在下一個動作後,可能就變成另外一個時空裡的寶箱;兩個人可以面對面講電話,但是劇情描繪的是相隔兩岸的故事。在舞蹈表演裡,演員的一舉一動是符號,跟音樂的音符對照,而在《嬉戲》中,聲音、台詞和演員的身體,都變成音符,我們聽不出什麼音樂,但「看」得出來導演在用每一個元素「畫圖」。重點是,看戲的人可以感覺到導演「畫圖」的速度。

其實,導演的手法讓平面的《嬉戲》立體了起來;我們可以用黑色喜劇的角度看,也可以用看舞的方式欣賞。

不過,這齣戲也有讓人笑不出來的時候;比方說,我們就怎麼也無法想像,台北被轟炸之後,究竟是怎麼樣?首都如果遷往高雄,而南部的劇團如果征服了國家劇院舞台,又會有什麼不得了的地方?天真的劇場人,不得不扮演現實裡的是是非非。我不是想說《嬉戲》有多好看!多了不起!畢竟,我們每天翻開報紙、打開電視或扭轉收音機,「胡搞瞎搞」的事多的是!

(本文預計近日內刊登於台新藝術季節目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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